再談性別重置手術

跟小孩互動，有時候他們的好奇與提問是一瞬間的事，所以只要逮著機會，我就會多問一些，多討論一些。

今天跟咪咪一起洗澡，咪咪問我說：「媽媽，你喜歡你的ㄋㄟㄋㄟ嗎？」六歲的小孩問這問題，我覺得蠻有趣的。依我對咪咪的瞭解，我猜他有可能想要問我有關於生殖器官+性別的問題。

所以，我停頓了下，想了會才說：「嗯，媽媽的身體有乳房這個器官，通常有這個器官的人大多稱為女生，我蠻喜歡我自己是女生，我也喜歡我的身體，ㄋㄟㄋㄟ是我身體的一部分。」。

我沒有直接回答我喜歡或不喜歡乳房，我的回答比較偏向是我喜不喜歡我自己的身體，以及我是否認同這個生理特徵所代表的性別。簡單的說，我在告訴咪咪我喜歡我自己的身體，我也認同身體的生理特徵所代表的性別，這樣回答的同時，我也在鋪陳有關於性別認同的問題。

要不要這麼複雜？簡單回答就好了啊~也是沒錯啦，但我覺得日常裡，把握孩子提問的時機，在此基礎之上創造討論的空間，性別的議題才有機會融入生活中。

咪咪接著問：「媽媽，那為什麼你會有ㄋㄟㄋㄟ？」

我說：「媽媽身體有荷爾蒙，會分泌東西，刺激胸部長大。爸爸之前有跟你講過的故事「有什麼毛病」，裡面有講，賀先生跟賀太太調配魔法藥水在身體裡，就會長出胸部。」（之前，為了解決荷爾蒙的問題，我買了巴貝柯爾的「有什麼毛病」繪本。所以，咪咪大概知道荷爾蒙是什麼，可以有什麼作用。推薦給生物知識跟我一樣淺薄的家長們使用。)

我問咪咪：「那你喜歡自己有ㄋㄟㄋㄟ嗎？」

咪咪：「是像你一樣的大ㄋㄟㄋㄟ嗎？」

我說：「對啊，像媽媽這樣的。」

咪咪搖頭癟嘴說：「我不喜歡。」

這回答我不意外，但如果我只問到這裡，就蠻可惜的。所以順著這個問題，我繼續接著問。

我說：「咪咪，我知道你不喜歡，但媽媽想要問你，因為你現在身體有的器官是卵巢、子宮、陰部，你的身體將來很有可能會跟媽媽一樣，分泌比較多的女性的荷爾蒙，那就會長出大胸部，那你有想過如果是這樣的身體，你喜歡嗎？」

咪咪抬頭，將視線從澡盆玩具移動到我臉上，望著我的眼，略帶羞澀地跟我說：「媽媽，我不喜歡耶。我想要裝小鳥鳥。」

我問：「媽媽問清楚一點，你的意思是說，你想有小鳥鳥，有喉結，長鬍鬚這樣嗎？像爸爸一樣的身體嗎？大部分這樣的人，我們都會說他們是男生。」

咪咪說：「對啊。我想像男生一樣的身體。那要怎樣才會喉結、鬍鬚？」

我說：「這需要有男性的荷爾蒙喔。你的話可能要吃藥才會長出來。因為你現在的身體，可能男性荷爾蒙比較少，沒有辦法長出喉結跟鬍鬚耶」。(誤，查了資料，喉結也是要做點手術)

咪咪似懂非懂地說：「那，吃藥以後，我的胳肢窩也可以長出毛毛嗎？像爸爸一樣嗎？」

我回答：「嗯，腋毛不一定男生才會有，女生也可能會有。像阿嬤、姨婆就有喔，有些人不喜歡，覺得流汗都會臭臭的，或是不好看就會把它剃掉。」

咪咪又問：「那我要怎樣才會有小鳥鳥？」

我說：「做手術啊。」

咪咪：「是把妹妹切掉，把鳥鳥裝上去嗎？」(敢情，咪咪忘了我之前說過的變性手術)

我說：「鳥鳥不是隨便就裝上去，是要用你身體的皮膚、骨頭，身體的一些東西，做出陰莖來，然後再做手術裝上去。你身體裡原本的子宮，卵巢也許要割除，也可以不要割除。如果不割除，可能你還可以懷孕生小孩。這要看你到時候的決定，看你比較喜歡什麼樣子的身體。也是可以心理覺得自己是男生，但是不手術，保留原本的器官，像你現在這樣。」

是說，之前我大約都說到變性手術的基本概念，還未提到做變性手術要什麼條件。想了會兒，我繼續試試，跟咪咪說說在台灣做變性手術的條件是什麼。

於是，我接著問：「那咪咪，你知道在台灣做變性手術，需要有什麼條件嗎？」

咪咪搖頭。

我說：「其中有一個條件，是要有2位精神科醫師的評估。」

咪咪問：「為什麼？」

我說：「就是醫師評估覺得，你真的很不喜歡自己的生理器官，覺得很痛苦，很影響自己的生活，這樣才可以做這個手術。那，你會覺得奇怪嗎？為什麼不能自己決定就好，還要別人同意？」

咪咪搖頭說不知道。我邀請咪咪猜猜看。

咪咪想了想說：「可能是因為，怕他一下子要換成鳥鳥，一下子又要換成妹妹吧~」

我說：「你的意思是說，這樣比較不是一時衝動嗎？」

咪咪笑笑的點點頭，繼續低頭玩澡盆裡的玩具。咪咪這樣的回答，我已經很滿意了，且對於醫師評估這部分的猜測也接近事實。下回，我也許可以再多問他為什麼要擔心一時衝動及對其他變性手術條件的看法。

順著這個討論的脈絡，我很好奇若咪咪真的變性了，他之前跟我提過想要有小孩這件事，要如何實現呢？

我問咪咪：「咪咪，那如果你以後想要小孩，你會怎麼辦？」

咪咪說：「我，想娶女生新娘，她就可以生小孩。」嗯，不錯，知道女生有子宮可以生育。」

我問：「你的意思是說，你想當男生，然後娶女生？可是，你之前跟我說你喜歡男生，那你又想跟女生結婚？」

咪咪說：「對喔，我是男生，我喜歡男生，我喜歡我們班上的XXX(男同學)。那我要跟男生結婚，跟那個國王與國王一樣。」（註：國王與國王是繪本名）」

我問：「那要怎麼生小孩？男生無法懷孕。」

咪咪神秘地說：「我想到一個好辦法，就跟國王與國王一樣，領養一個小孩。他們就是在森林裡發現小寶寶，然後帶回去養（說實話，媽媽我忘了故事內容）。或是說，我先懷孕生完，再動手術做小鳥鳥。」

哇，我覺得這兩個提案，都很不錯，而且蠻符合邏輯的。

我馬上跟咪咪說：「我覺得你想的方法很好耶。那媽媽有一個疑問，你生完再變性，你的伴侶，會不會覺得你好奇怪，覺得你騙人，怎麼一下是女生，一下又變男生？是不是你要先跟他說，你是男生，但是有子宮、卵巢可以生小孩，等生完小孩會變性？ 」

咪咪聽完說：「嗯，好像是應該要先說。」

我又繼續問：「如果你沒有變性，對方又是女生，你們要怎麼懷孕？因為都只有卵子，沒有精子。」（媽媽我真的很多問題）

咪咪說：「啊就，跟你們一樣，做試管啊」（咪咪知道，他跟momo都是試管寶寶，這件事我跟先生都不避諱跟小孩說。有本書可以推薦給大家「種子寶寶」，這本書有提到跟小孩說卵子與精子結合的不同方式）

這答案到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但同時我覺得這小子很不錯，教過的都有記住。我帶著讚賞的語氣跟咪咪說：「對耶，你答對了。就是要跟別人借精子，然後用試管的方式生小寶寶。」

我繼續問：「這樣聽起來，咪咪是覺得你有可能可以自己生小孩，或是領養，或是另外一個人生。你有比較喜歡那一種嗎？」

咪咪想了一會兒，搖搖頭。

我疑惑的問：「搖搖頭是什麼意思？」

咪咪說：「就是，我現在還沒有決定。還在思考，以後再決定。

我說：「所以，咪咪還沒有決定好，還要再想想。」

有些家長可能會好奇，到底這麼小年紀的孩子，懂不懂我說的是什麼。坦白講，我也不是很清楚，咪咪到底有沒有懂。

我是這樣想這件事的，我們的任何學習，都是從零開始，也都是從不熟悉開始。接觸愈多，認識的愈多，慢慢就懂得愈多。至少，比起之前討論這個話題時，咪咪今天的好奇多一點，回答也更有邏輯，更有現實感，我覺得這樣就很不錯了。

就像灌溉小幼苗一樣，來日方長，持續灌養，總有一天，會長大的!!!

還有一件事，很重要的，就是，家長不要避諱談這些性別或性的議題。當家長願意談論，內容不管深淺，我認為示範的是「願意接納」、「這不是隱晦」的態度。營造出這個態度與氛圍，讓孩子在日後願意跟我們分享或討論，我個人覺得是很值得花心力投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