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不要穿裙子 PART2

女兒的回應裡，一是說喜歡自己帥氣，一是說他想像男生一樣。

女生想帥氣我可以理解，這也不是太難的事，現在的世道，多的是女生做帥氣打扮。

我比較關心的是，他說想像男生一樣是怎麼回事？他是認真的嗎？還是，只是隨口說說？年紀這麼小，他真的懂「像男生」是什麼意思嗎？他說的像男生，是指裝扮像男生，還是，他想要變成男生？

咪咪雲淡風輕的幾句話，卻像石頭丟入湖裡一樣，在我心裡泛起陣陣漣漪。

但在一開始，光是要搞定褲子已經不容易，是故，我沒有心思留意「想像男生一樣」的涵義。現在想想，或許是些許刻意的忽略，也或許認為女兒年紀還小，這件事還可以再觀察看看。

我記得在往後的日常裡，找到機會，我就會試探女兒只想穿褲子這件事。

女兒喜歡穿起來很帥氣

女兒要換穿衣服時，我時常這樣問。

「咪咪啊，你喜歡穿褲子很好啊，但是現在你喜歡的那件紅色運動褲子拿去洗還沒晾乾啊，我們今天穿這件裙子好嗎？ 」我問。

「我不要穿這一件，這件是粉紅色，而且還有兔子，我不喜歡。」咪咪說。

「那這件黑色的可以吧？」我不死心的問。

「不要。我不要穿裙子。穿褲子比較帥。」咪咪說。

「會不會穿褲裙就可以了呢？」我心裡想。

於是找個機會我又問女兒。「那這件牛仔的褲裙呢？你看，這件是很帥的牛仔布喔，且這是件褲子，不是裙子喔~」。語畢，我還把褲裙拿起來倒翻過來，證明給女兒看，這是件貨真價實的褲子。

女兒半信半疑的換穿，褲裙上拉上肚臍的一瞬間，我覺得有可能會成功說服咪咪的。

但是事與願違，女兒只穿上一秒鐘，隨即哭喪著臉褪下褲裙，嘴裡叨叨唸唸地說：「你騙人，這明明就是裙子。我不要。一點都不帥。」轉頭又去衣櫃裡翻攪，找他喜歡的褲子。好幾十個回合下來，都是媽媽完敗。

女兒要出席正式場合時，我也會試著哄騙女兒穿裙子。譬如要去參加先生學弟的婚禮，我會這樣問咪咪

「今天要去參加爸爸學弟的婚禮，你想要穿洋裝去嗎？看起來會很漂亮!」

「不要。我要穿褲子。」咪咪堅決的說。

「可是這件裙子真的很漂亮呢!」我說。

「我不要漂亮，這一點都不帥。我要帥氣。我想讓人家覺得我很帥。」咪咪肯定的說。

結果那天，咪咪穿了運動長褲及POLO衫出席婚禮。小妞很滿意他自己的搭配。我跟先生兩人很無言，卻也無可奈何。

女兒只想穿褲子，這是認真的宣告

我記得，三歲兩個月後到咪咪上小班的半年多裡，這些對話，時常出現在我們生活日常裡。起初我還想這大概是她一時的堅持，不久就會放棄，但，女兒的選擇一再告訴我他是認真的。裝扮帥氣的咪咪，總是神采飛揚，臉龐像是綻開的花朵，溢著笑意，對比穿裙子時的烏雲密布，滿臉憂愁，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咪咪是真心喜歡自己帥氣的樣子。一直到今天，在可以決定的範疇裡，女兒沒有主動放棄或妥協過這個宣告。

現在回想起來，我才知道，原來，女兒說不要穿裙子，是不再穿裙子的意思。

女兒偏好的性別樣貌，在他告訴我們不穿裙子開始，有了明顯的分水嶺。

不過，當時的我還未搞清楚咪咪到底是從哪學到「穿褲子」=「帥氣」=「像男生」；也還未料到，接下來咪咪帶給我什麼樣的挑戰。

媽媽的省思

坦白說，我的心情有點複雜。

心裡是欣喜的，因為咪咪很願意表達出他的想法與喜好，而且是那麼的無所畏懼，但也有些忐忑、不確定。總會想著這應該不是真的吧？

所以，找著機會就想測試一下咪咪，常常不停地確認再確認，或是變著話語，哄女兒穿上裙子，好似女兒穿上了裙子，就比較像女生一點；再不然，就想著應該是女兒年紀小，長大就會好的，如此寬慰自己，好像心理負擔就會少一些。

需要不斷地確認是為什麼？

因為我想知道咪咪是不是「真的」不符合社會期待女生的樣子。

可是，不一樣也沒關係啊~他有自己的喜歡，很好啊~順其自然吧，就是喜歡穿褲子不穿裙子而已，而且，現在台灣的性別友善度越來越好了呀~

是嗎？!你真的確定嗎？你不是沒看過學生因此成為同儕嘲笑的對象。

可是，總不能壓著咪咪照我想要的走啊，他有自己喜歡的樣子啊~況且，我希望孩子可以成為他自己啊~如果我願意支持我的學生，那，我的女兒不更應該支持嗎？

內心總是有兩股聲音在交戰。很猶疑，也很矛盾。

這時候，大概因為只是咪咪想穿褲子而已，多數我還是尊重他的想法。即便忍不住多試探了一些，事後也會反省我有沒有將刻板的性別印象強加在他身上？我有沒有利用媽媽的權威要求他？我盡可能做到，不讓我的焦慮變成對咪咪的限制。

我想說，即便自詡有性別敏感度，在工作上我也可以侃侃而談性平的理念，甚至支持學生選擇自己偏好的性別樣貌。但，身為人母，在親身面對這件事時，根深蒂固的性別刻板印象，還是可以如此輕易地影響我。不難想像，對於從未接觸或深思性別議題的父母，該是如何的不安與擔憂，該是多麼希望可以「矯正偏差行為」，扼殺萌芽於初期。

我可以理解，擔憂的背後，藏著的是父母對孩子的愛。但我與先生認為，我們是來愛孩子，不是為了要改變孩子的。

--咪咪媽麻